作者:袁延顶,五中92级毕业生,现工作于深圳,京师浩然(前海)联营律师事务所联合创始人。
如果借用沈从文先生的写作风格,本文的开头应该是这样的——
一个仔细的人,若从南阳城区的地图上寻找,会看到有一条蓝色的水系,从城东南蜿蜒穿过,这就是白河。而在白河的南岸,淯阳桥和卧龙桥中间的地方,一定可以发现有一个钟灵毓秀的所在,这就是我的母校——南阳市五中。
1989年,我在汉冢中学上初三。那时候大家的首选是考师范学校,因为两年后就可以毕业,毕业后就可以直接到学校当老师,关键是直接变成商品粮户口。我家大哥没有报考师范,他在1983年考上河南大学。受大哥影响,我也没有选择报考师范,而是考高中。
当时的五中叫县一中,平时都说“县中”,初中老师们说这是最好的高中。我那时成绩不太好,也报县中了但是没录取,录取我的是金华街上的五高。我父亲是建国后第一批公办小学老师,他认识不少“教育上的人”,说带我去找找人,看能不能上县中。
八月酷暑天气,我俩从汉冢街坐上公共汽车,街汗流浃背来到县教育局。父亲让我在一楼传达室门口等着,他上楼找人去了。过了半天下来了,也没说啥情况。眼看中午了,大热天也没处去,就到旁边公园长椅上坐了一晌午。这个公园我印象很深,上小学时有一次来看猴子,因为是第一次见猴子很激动,结果头往前冲的太厉害了,卡到两根铁栅栏中间回不来了。父亲赶紧喊人,于是有人往两边掰栅栏,有人扶着我的头往后推,这才脱险。
下午他说咱去县中看看,说还有认识人。这是我第二次进县中的大门,第一次是一个月前参加中招考试。进去县中大门,右边有一片梧桐树,不是法国梧桐,是春上会开一簇簇紫色喇叭型花朵那种,父亲让我在这里等他。
紧挨着梧桐树有一栋很长的三层单面小楼,其实后来我高二、高三班主任闫申生老师,还有高三教历史的陈立营老师、教生物的崔忠林老师,都在这栋楼上住。不知道那天他们是否注意到,1990年夏天,一个特别想追求进步的农村孩子,愁眉不展焦急无助地蹲在树下。
其实父亲也不认识校领导,只是有个认识的人在“伙上”。所以我们那天的唯一的收获,就是人家利用职务之便给的一个白馍。
与县中的“近距离”接触,就这样匆匆结束了,秋季我只好揣着通知书到金华街五高报到。
入学之后,我发现这个学校特别“自由”。自由到什么程度呢?就是老师在前面讲课,学生想打篮球,抱着球就出去了;想下象棋,两人就蹲在课桌底下开始将军了;想去洗澡,蹬上自行车就去官庄化肥厂了。老师也不管,学校也没人问。来自两个乡的学生形成不同的帮派打群架,还有一个学生居然跳到讲台上,站在刚参加工作第一年的班主任白老师面前,大声喊叫着要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在蒋庄路口约架。
一开始我对这样的“自由”挺感兴趣的,也经常积极参与。到了第二学期,我慢慢琢磨着,这样下去可是不行,再混两年高三毕业可是啥学也考不上。于是在距离高一放暑假还有十天左右,我果断背着铺盖回家了。回家干吗?复读!考县中!
就这样,1991年秋天,我又回到汉冢乡中学读初三。这一年发愤图强废寝忘食,各科成绩都很好。1992年中招考试,我至今还记得,考了537分!
我记得当时县中还有个面试程序,初三班主任贾老师带我们一群学生赶到县中。面试后到大门外,贾老师一脸沉重的对我说:“你这,估计黄了……”我也不知道具体啥意思,那就回家等吧。后来才听说,可能是我当时年龄有点大(16岁)。
后来终于收到县中的录取通知书了,心里真是高兴极了!高一是92·1班,居然还是少年班。班主任是王德云老师,教我们化学。有了前面那个高中的对比,我才发现县中和它竟然有这么大的不同。
首先是积极向上的氛围。政教处楼顶那个大喇叭,每天早上5点钟准时响起嘹亮的歌声——
我们的家乡 在希望的田野上
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
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
一片冬麦 一片高梁
十里荷塘 十里果香
哎咳哟嗬呀儿伊儿哟咳
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
为她富裕 为她兴旺
……
伴随着如此嘹亮的起床号,我们一个个睡意全无,精神抖擞冲到水龙头那里洗把脸,然后一溜烟往操场跑。好家伙,这阵势,绝对是杜甫的“车辚辚,马萧萧,行人弓箭各在腰!”而在原来那个高中,早上躲被窝不起来的大有人在。
老师们的严格要求,让我记忆犹新。早操结束,要到教室上一节早自习,上午四节课、下午三课,晚上居然还有三节课。而我们的班主任王老师,包括高二、高三班主任闫申生老师,几乎都是一天到晚都守在教室里,让你不敢有丝毫懈怠。满园春色催桃李,一片丹心育新人。这真是老师们的真实写照。
学校的道德法制教育,也是别具一格。我记得每年新学期开始的时候,学校就会安排管教所少年犯到学校现身说法,讲讲他们是如何结交狐朋狗友染上不良习气、如何一步步误入歧途的,又是如何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。这种持续的特殊警示教育,对年少冲动的我们效果非常好,让我们铭记人生要去邪念、走正道。
同学们的刻苦比拼精神,也特别让我佩服。那时候的伙食虽然比初中好一些,但与如今相比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。我们的三五一群,每人买一个馍,打一个不重样的菜,但基本上都是素菜。没有餐厅,也没有餐桌,几个人围成一圈蹲着,把碗都放在地上,这一顿饭也算是有几个菜了。不论酷暑严寒,都是这样在室外就餐的,尤其是冬天早上去吃饭的时候,天还没有大亮,就那样黑里咕咚的也把一顿饭解决了。
老师伙房也对我们开放,饭菜价钱略微贵些,但口味提升很大。老师伙房对面有个小房子,一对年轻的小两口在那里卖葱油烙馍。一张烙馍比锅盖还要大很多,洒满芝麻籽儿,油光金黄,老远都能闻到焦香味儿,总是很多人围着买。但是这个不敢经常吃,否则会超过伙食费预算的。
前边说到,每天晚上可是有三节晚自习的。就这最后一节下课后,还有不少同学点上蜡烛继续学习。高一那年我是副班长,王老师把教室后门钥匙交给我保管,每天晚上我都要等这些爱学习的同学们都走了,我才能锁门走人。
蓬生麻中,不扶而直;白沙在涅,与之俱黑。只有到了县中,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外部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有多重要。这么多年来,但凡遇到有人问我孩子中招报哪家,我总是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告诉他——五中!
日月不肯迟,四时相催迫。昨日燕归花开,今朝草木黄落。距离我从县中毕业,居然过去29年了。那响亮的歌声,恩师的教诲,彷佛还在耳边回响……
如果借用萧红的写作风格,本文的结尾是这样的——
那早晨的歌声是不是还准时响起,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栋四层单面教学楼,那黄昏时候的晚霞是不是还落在正对校门随风飘扬的国旗上?
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,只因县中的三年充满我当年的记忆,忘却不了,难以忘却,就记在这里了。